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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绝世箫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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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夜徐子陵离开梁都,连夜独驾轻舟沿通济渠南下,到达通济渠和淮水交汇处,此时沿渠南下不半天可抵江都,若西转入淮则几个时辰到达钟离,本来交通非常方便。只可惜李子通于此驻有战船,又以铁链横渠,不准任何船只通过。徐子陵不想节外生枝,在那里弃舟登陆西行,展开脚法,过钟离而不入,改为南行,只要抵达长江,可设法坐船西上,省时省力。沿途他饮用的是山泉的水,饿了摘两个野果子果腹,歇下来时便钻研鲁妙子传他的手抄秘本。不但毫无寂寞感,还有自由自在,忘忧无虑的轻松感觉。现在既下定决心去把素素母子救出,反可抛开心事,不再朝这方面去钻牛角尖。
  
  途上不时遇上荒废的村落,满目疮痍,瞧得他暗然神伤!遂专找荒僻无人的山野走,翻山越岭,在他脚下,穷山绝谷如履平地般方便。值此盛夏时节,处处鲜花盛放,风光绮丽。兼之河南一带气候温和,雨量充沛,不同种类的树木组成大片树林,覆盖着山坡草原。梅花鹿、金丝猴、各种雀鸟等栖息繁衍,充满自然的野趣和生气,使他浑忘人世间的凄风惨雨。
  
  这天正午,他越过一座高山,抵达长江北岸物产富饶的大平原,举目硕果盈枝,鲜花不败,心情大佳,走到一个小丘之顶,极目四望。南方不远处有座奇山,岩色赤如硃砂,奇峰怪崖,层出不穷,极尽幽奇。半山处隐见庙宇,忽发游兴,心想横竖顺路,遂朝奇山驰去。
  
  不片晌,他来到山脚处,一道河涧蜿蜒流过,竟有桥跨河,连接盘山而上的幽径。徐子陵心生好奇,想不到在这里人迹全无的荒山野岭,竟有如此胜境。但回心一想,人家于此建观,正是要避开俗世,自己如此登山游览,说不定会扰人清修,正要打消原意,改道而行,忽然一阵清越的箫音,从山上远处传来。徐子陵闻音动容。
  
  寇仲和宣永在总管府的书房内,研究梁都一带的十多张地势图。
  
  宣永道:“以我们现在的实力,直接攻打东海,必是铩羽而归的结局。但若好好运用眼前的有利形势,说不定我们可不费一兵一卒,将东海据为己有,少帅便不用长途跋涉的到飞马牧场招援。”
  
  寇仲大感兴趣道:“说来听听。”
  
  宣永指着彭城东隔着吕梁山和峄山的一个大湖道:“这湖叫骆马湖,乃河道交汇处,不但鱼产丰富,其湖岸区更良田万顷,是附近各乡县的命脉。只要攻占下邳,可控制此湖,那时不用少帅开声,附近的所有城郡全要乖乖归降。”
  
  寇仲讶道:“竟有这么便宜的事?下邳现由谁人控制?”
  
  宣永道:“下邳现落入了一批叫骆马帮的强徒手上,帮主叫都任,手下达三千之众,不但去打鱼的要向他缴交费用,经过的船只旅客也要付买路钱,更不时四出抢掠,早弄得天怒人怨。假设我们能取而代之,又施行仁政,以少帅现时的威望,自是人心归向。到那时再取得东海西北的怀仁、琅琊、兰陵、良城四郡,及西南的沐阳、涟水、淮阳三郡,加上下邳,可完全断去东海郡的陆路交通,那时东海势成我们囊中之物。”
  
  寇仲动容道:“小永确是有见地的人,此计不但妙绝,且是我们力所能及的,对重建彭城更是大有帮助。”
  
  宣永见计策被接纳,精神大振道:“如此下属立即派洛其飞到下邳摸清楚都任的底子,看看如何可一举将他除去。”
  
  宣永去后,寇仲正想取出鲁妙子的秘笈出来用功,亲卫来报,扬州桂锡良和幸容求见。
  
  寇仲大喜,连忙出迎。
  
  箫音在大自然风拂叶动的优逸气氛中缓缓起伏,音与音间的衔接没有任何瑕疵,虽没有强烈的变化或突起的高潮,却另有一股纠缠不已,至死方休的韵味。徐子陵不由驻足细听,空灵通透的清音似在娓娓地描述某一心灵深处无尽的美丽空间,无悲无喜,偏又能触动听者的感情。吹奏者本身的情怀就像云锁的空山,若现欲隐,是那么地难以捉摸和测度。柔而清澈的妙韵,如若一个局内人却偏以旁观者的冷漠去凝视挥之不去的宿命,令人感到沉重的生命也可以一种冷淡的态度去演绎诠释。
  
  箫音忽敛。徐子陵彷似从一个不愿醒觉的梦里惊醒过来,决定登山一看。他知道吹箫者是何方神圣。只有她才能奏出如此清丽优美、不着半点俗意的箫音。
  
  寇仲把曾是儿时同党玩伴的桂锡良和幸容迎入书斋。
  
  一番叙旧后,桂锡良欣然道:“见到你这小子真好,自听到你大败宇文化及的消息,我们立即兼程赶来,最怕你忽然又溜到别处去。”
  
  幸容崇慕地道:“现在没多少人能像你和小陵那么出名了!唉!若早来两天便可见到小陵。”
  
  寇仲待两人用过香茗,笑嘻嘻道:“两位大哥的消息确是灵通,小弟踢了宇文化骨几下屁股都瞒不过你们,这次有什么可以提挈小弟?”
  
  桂锡良呆瞧了他半晌,好一会叹道:“人说发财立品,你这家伙已是名满天下,可是骨子里那分赖皮却和以前毫无分别,像是永不改变似的。”
  
  寇仲捧腹笑道:“优良的本性是说改便能改的吗?像你这混蛋,当上个香主四处充大哥,不也和你以前爱充场面一脉相承吗?分别只在你的是劣根性吧!”
  
  桂锡良招架不住,没好气地笑道:“大家一场兄弟,这么都不放过我?”
  
  幸容笑得人仰马翻,开怀道:“也不知多久没笑得这么痛快了!”
  
  寇仲举起茶杯道:“来!让小弟敬两位大哥一杯。”
  
  三人收敛笑容后,桂锡良正色道:“这回我们赶来,实有至关紧要的事和你商量。”
  
  寇仲笑道:“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,总不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找我?”
  
  桂锡良佯怒道:“你再耍我便揍你一顿,哪管你如今有多厉害。”
  
  寇仲投降道:“桂大哥息怒,请问有何吩咐?”
  
  幸容插嘴道:“自当年在江阴城给你和小陵打得晴、雨、露三堂的人落花流水后,我们在邵军师的领导下整顿帮会,由于你和宋家的关系,良哥当上露竹堂堂主,小弟都捞了个副堂主来玩儿。”
  
  寇仲叹道:“我还知道锡良得到邵大小姐兰芳委身相许,唉!你这小子真个艳福不浅。”
  
  桂锡良老脸一红道:“又来耍我?”
  
  幸容怕两人纠缠不休,忙截入道:“在宋家的支持下,这几年我们有很大的发展,重新在江都建立好地盘,否则也不能这么快得悉你和小陵先后大败李密和宇文化及的消息,帮内众兄弟都以你们为荣。”
  
  寇仲笑道:“不要瞎捧,至少麦云飞那小子不会以我们为荣。对吗?”
  
  当日在江阴,麦云飞不知是否因视桂锡良为情敌,对寇仲和徐子陵很不客气,结果吃了小亏,给两人弄得灰头土脸,面目无光。
  
  桂锡良冷哼道:“理他个鸟!有邵军师作主,哪轮得到他说话。”
  
  这么一说,寇仲便知桂锡良和麦云飞仍是势如水火。
  
  幸容道:“邵军师着我们来请你当帮主呢!”
  
  寇仲愕然道:“什么?”
  
  徐子陵背负双手,踏上登山之路,展开脚法,不片晌抵达半山,奇松虬枝横撑下,有座八角小亭,靠山一边有道小泉,清流涓涓,另一面是崖缘,可西瞰落日苍莽虚茫、变幻多端的美景。
  
  徐子陵驻足观赏之际,山脚处传来一声尖啸,接着是另一声回应,比先前的尖啸离他接近多了。凭直觉他感到前后两下啸声,充满暴戾杀伐的味道,令人听到时心头一阵不舒服。徐子陵心中一动,腾身而起,躲往附近一株大树的枝叶浓深处,静伏不动。
  
  桂锡良兴奋道:“自你和小陵刺杀任少名后,连带我们竹花帮亦声名大盛,不但不断有新人入帮,更有地方的小帮会主动要求和我们合并。说出来你或者仍不相信,现在长江一带谁不给我们几分面子,李子通亦要笼络我们。”
  
  寇仲一呆道:“李子通?”
  
  幸容道:“邵军师和李子通很有交情,不过我们请你回去当帮主一事,却与李子通无关,而是帮中兄弟一致的决定。”
  
  寇仲低喝道:“且慢!”
  
  两人愕然齐声道:“什么事?”
  
  寇仲双目精芒闪闪,来回扫视两人几遍,看得他们心中发毛,寇仲敛起一直嬉皮笑脸的轻松神态,沉声道:“你们究竟信我还是邵令周?”
  
  桂锡良为难道:“这个嘛……”
  
  幸容断然道:“当然信你寇仲,我自少便知你和小陵最够义气。”
  
  寇仲目光落在桂锡良脸上,缓缓道:“你在这里说的任何话,不会有半句泄漏出去的,还怕什么?”
  
  桂锡良无奈道:“他对我有提拔之恩,又肯把女儿嫁我,我……唉!当然是信你多一点啦。”
  
  寇仲得意洋洋地说道:“总算你两个家伙明白亲疏之别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一个有趣的问答游戏,我问你答,若有任何隐瞒,最后的受害者必是你们无疑。”
  
  两人吓了一跳,又是半信半疑,只好待他发问。
  
  衣袂破风声才从山路处传来,那人已到亭内,呼吸仍是那么静细悠长,可知是内外兼修的一流高手。在此荒山野地,见到这个级数的高手,任谁都会感到讶异,可是徐子陵早为吹箫者的出现而惊奇过了,再没有其他人物可令他惊心动容,且明白到吹箫者是故意凭箫示意,告诉来人她正在某处恭候。
  
  亭内的人身法虽迅捷,仍瞒不过他的锐目,那是个劲装疾服的大汉,背插特大铁,勾鼻深目,有种说不出的邪恶味道,一看便知不是什么好路数的人物。最古怪是头上戴着个帝皇始用冕板冕旒俱全的通天冠。
  
  思索间,又有一道来势绝快的人影,晃眼抵达亭外,冷哼道:“丁九重终肯从你那地洞钻出来吗?希望你在那三十六招法外另有新招,否则说不定小弟要送你到九重地府去时后悔无及哩!”
  
  徐子陵心忖原来两人是宿敌,所以甫见面即剑拔弩张,一副随时翻脸动手的样子。
  
  亭内的丁九重阴恻恻笑起来,慢条斯理的悠然道:“不见周老叹你足有二十年,想不到火气仍是这么大,难怪你的赤手燄始终不能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,听说那贱人的女儿已得乃母真传,希望你不用饮恨齐云观内吧!”
  
  周老叹的外貌,比丁九重更令人不敢恭维,脸阔若盆,下巴鼓勾,两片厚唇突出如鸟喙,那对大眼睛则活似两团鬼火,身形矮胖,两手却粗壮如树干,虽身穿僧衲,却没有丝毫方外人的出世气度,只像个杀人如麻的魔王。他颈上还挂着一串血红色节珠子,尤使人感到不伦不类。
  
  从他们的对答,可知他们对吹箫的石青璇是充满敌意的。
  
  蓦地周老叹吐气扬声,发出一下像青蛙般嘓鸣,左足踏前,右手从袖内探出。骇人的事发生了。他本已粗壮的手倏地胀大近半,颜色转红,隔空一掌朝亭内劈去。周遭的空气似是被他膨胀后的血红巨手全扯过去,再化成翻滚腥臭的热浪气涛,排山倒海般直卷进亭内去。
  
  徐子陵已对他有很高的猜估,但仍没料到他的赤手燄如此邪门霸道,不由为石青璇担心起来,心想自己怎都不能坐视不理。
  
  “砰!”亭内的丁九重闷哼一声,周老叹则只是身子微晃少许,显是在掌力较量上,丁九重吃了点暗亏。
  
  周老叹收回赤手,“呵呵”厉笑道:“可笑啊可笑!堂堂“帝王谷”谷主丁九重丁大帝,竟沦落至给我轻轻一按,差点给我挤出卵蛋来,可笑啊!”
  
  劲风疾起。徐子陵只见人影猛闪,亭内的人抢了出来,巨铁照头往周老叹砸去。乍看只是简单直接的一记强攻,但落在徐子陵眼中,却看出这一击不简单,不但手法玄妙,且变化多端,宽厚的身不住摆动,真劲迭有增长,速度亦在递升,其法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。
  
  周老叹虽说得轻松,神情却凝重之极,两只暴胀转红的手从袖内滑出,化作漫天燄火般的赤手掌影,迎上巨。“砰!”劲气交击,四周立时树摇花折,枝断叶落。
  
  周老叹往左一个踉跄,丁九重退回亭内,狞笑道:“我丁大帝新创的“五帝”第三十七式“襄王有梦”滋味如何?”
  
  周老叹此时刚告立稳,脸上阵红阵白,也不知是他运功的情况,还是因为羞惭而来的现象。徐子陵却是暗暗心惊。这两人随便找一个到江湖去,都是横行一方的霸主级人物,现在竟然有两个之多,怎不让人惊异。
  
  以他目前的身手,要应付任何一人,都会感到吃力,更不要说同时与他们对敌。
  
  周老叹尚未来得及反唇相稽,一阵娇笑声从山路传来,娇嗲得像棉花蜜糖的女子声音接着道:“我的大帝哥哥,老叹小弟,二十年了!仍要像当年那样甫见面便狗咬狗骨,不怕被我金环真扭耳朵儿吗?”
  
  徐子陵心中差点叫娘!这些退隐二十年的魔头一个接一个的不知从哪里钻出来,为的该都是和石青璇母亲碧秀心的陈年瓜葛,自是怨恨极深,她是否有能力应付呢?而自己又有没有帮助她安渡难关的本事?幸好他为人洒脱,并不会为此心烦,更不会计较成败得失,只下定决心,要为尚未谋面的俏佳人出一分力。
  
  人影一闪,一个千娇百媚的彩衣艳女出现周老叹之旁,还作状向周老叹挨过去。
  
  周老叹如避蛇蝎地横移两丈,到了上山的路口处立定,骇然道:“你要找人亲热,找你的丁大帝吧!”
  
  丁九重干笑道:“老叹兄恁地好介绍,还是留给你吧!”
  
  徐子陵听得糊涂起来,忽然间,周老叹和丁九重又变为言笑晏晏的老朋友,再没半分火药味儿。
  
  金环真宫装彩服,年纪乍看似在双十之间,要细看方知岁月不饶人,眉梢眼角处隐见蛛网般往鬓发放射的鱼尾纹。但其眉如远山,眼若秋水,终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,只是玉脸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,活像冥府来的美丽幽灵。
  
  只见她跺足嗔道:“你们算是什么东西,竟敢将我“媚娘子”金环真来个你推我让的。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跪在地上舐老娘的脚趾。”
  
  震天长笑自远而近,一个本是粗豪的声音却故意装得阴声细气的缓缓说道:“他们不敢要你的,让我“倒行逆施”尤鸟倦照单全收吧!”
  
  徐子陵终于色变。
  
  寇仲在桂锡良和幸容诚惶诚恐的等待下,沉吟道:“锡良你和邵令周的女儿有没有正式拜堂成亲?”
  
  桂锡良有点尴尬地嗫嚅道:“只是定下亲事,你不要多心,邵军师说待我练成他传授的“太虚劲”,才可和兰芳小姐成亲,因为这种内家功夫最忌女色,邵军师是一番好意的。”
  
  寇仲斜眼兜着他,瞧得他浑身不自在时,始哑然笑道:“你好像是第一天到江湖来混的样子,被人像傻子般耍,还沾沾自喜以为有便宜可占。能不能用你的小脑袋想想,他存心把宝贝女儿嫁你,为何又要传你这不能去洞房的什么娘的太虚功?”
  
  桂锡良又羞又怒道:“不要胡说!否则我们连兄弟也做不成。”
  
  幸容也拔刀相助道:“邵军师对锡良真个是好得没话说。若论资排辈,虽说良哥是先帮主的弟子,但至少还差半条街然后轮得到他来当露竹堂的堂主。”
  
  桂锡良又狠狠道:“你这小子,总爱以小人之心度人家君子之腹。若邵军师是那种卑鄙小人,就不会虚帮主之位待贤,自己早坐上去!对吗?”
  
  寇仲苦笑道:“若我像你们两个那么天真,早给李密、王世充那些老奸巨猾之辈吞下去祭五脏庙,哪能坐在这里和你们说话。告诉我,邵令周知不知道我曾派人到江都求援?”
  
  两人愕然互望,由桂锡良答道:“应该不知道吧?如果知道他定会告诉我的。”
  
  寇仲淡淡地说道:“你充其量不过是他的准女婿,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,婚约自动报销。唉!若我没有猜错,露竹堂定是人丁实力皆最单薄的一堂。而麦云飞那浑蛋则是晴竹堂或雨竹堂其中之一的正堂主,邵令周这个君子之腹确是特别点,这么爱任用私人。”
  
  两人哑口无言,显是给他猜个正着。
  
  好一会幸容颓然道:“麦云飞当上晴竹堂堂主。”
  
  寇仲不屑道:“那家伙唯一的长处是够狂妄自大,试想想吧!如非麦云飞知道这只是一时权宜之计,怎肯为此罢休?而邵兰芳一向是他的相好,怎会忽然甘心嫁给你。姐儿爱俏,你良哥虽算不错,但麦云飞该比你英俊点吧?”
  
  幸容不由点头道:“小仲的话不无道理!事实上我当时也觉得事情来得太突然,只是见良哥那么喜翻了心的样子,故不敢说话。”
  
  桂锡良脸色阵红阵白,摇头道:“不会是这样的。邵令周为何要害我?就算不把女儿嫁我,我也做不出任何于他不利之事。”
  
  寇仲探手过去,拍拍他肩头道:“大丈夫何患无妻,他不是要笼络你,而是要笼络宋阀,且是退而求其次,因为我本要宋阀捧你作帮主。邵令周怕的是“天刀”宋缺,接下来就是小弟。不过他现在有李子通作靠山,局面登时迥然有异。”
  
  顿了顿加重语气道:“试想想,为何他会把总舵移往扬州?正因他与李子通互相勾结,现在更着你们来引我回扬州受死。一世人能有几兄弟?你们不信我小弟也没有办法。”
  
  桂锡良发呆片刻,像斗败公鸡般垂下头来道:“我的心被你说得很乱!”
  
  幸容道:“我却愈想愈觉得小仲的话有道理,试想想为何兰芳不随她爹返扬州,而要留在江阴呢?”
  
  寇仲插嘴道:“她是连向你稍假以辞色亦不屑为之嘛!”
  
  桂锡良怒道:“闭嘴!”
  
  寇仲呆了半晌后,忽地捧腹大笑道:“好小子终于想通了!”
  
  桂锡良苦笑道:“你这小子真残忍,粉碎我的美梦,唉!现在怎办好?”
  
  寇仲问幸容道:“风竹堂堂主是沈北昌,那么雨竹堂由谁当家?”
  
  幸容道:“当然是本为风竹堂副堂主的骆奉,没人比他更有资格。”
  
  寇仲道:“两个都是我老朋友,邵令周有没有找些荒诞的借口把他们调往别处,俾可方便些对付我呢?”
  
  桂锡良和幸容面面相觑,好一会前者道:“这回我是真的服了,他们两个现在均不在扬州,!邵令周竟敢害我,此恨此仇不能不报。”
  
  寇仲笑道:“想报仇雪恨嘛!容易得很,只要有些儿耐性便行。”
  
  接着双目精芒闪烁,沉声道:“我有能力让李密永不翻身,自然也有办法将你捧为帮主,叫邵老头放远眼瞧清楚吧!”
  
  徐子陵的吃惊是有理由的。要知人在全速驰掠之际,体内血气真劲的运行都处于巅峰,若同时扬声说话,自然而然会说得既亢促又迅快,表里一致。能达一流高手境界者,均有本领保持声调的平和,倘如来人般说话的速度和奔行的速度截然相反,不但既缓且慢,又是故作阴声细气,正显示出他可违反天然的常规,臻至可完全控制气功和声音的发放。这个“倒行逆施”尤鸟倦,肯定其武功已臻达大师级的境界。
  
  透过枝叶瞧下去,由徐子陵的角度,只能看到俏立崖边的“媚娘子”金环真,当尤鸟倦声音传来时,她先是玉容微变,随之绽出媚笑,可知亦可能像徐子陵般心中震骇。
  
  倏地,一道人影挟着凌厉的破风之声,现身在五丈高处,然后像从天上掉下来般,笔直下降,落在金环真之旁,着地时全无声息,似乎他的身体比羽毛还轻。徐子陵屏息静气,一动不动,运功收敛毛孔。只要一个不小心,会惹起来人的警觉。
  
  “倒行逆施”尤鸟倦脸如黄蜡,瘦骨伶仃,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,眉梢额角满是凄苦的深刻皱纹,但身量极高,比旁边身长玉立的金环真高出整个头来。他的鼻子比丁九重更高更弯,唇片却厚于周老叹,眉毛则出奇地浓密乌黑,下面那灼灼有神的眼睛却完全与他凄苦疲惫的面容不相衬,明亮清澈如孩子,然而在眼神深处,隐隐流露出任何孩子都没有的冷酷和仇恨的表情,令人看得不寒而栗。他所穿的一袭青衣出奇地宽大,有种衣不称身的别扭,背上挂着个金光闪烁的独脚铜人,理该至少有数百斤之重,可是负在他背上却似轻如毫毛,完全不成负担。金环真下意识戒备地挪开少许。
  
  尤鸟倦双手负后,环目一扫,仰天发出一阵枭鸟般难听似若尖锥刮瓷碟的声音,以他独有的阴声细气眯着眼道:“二十年哩!难得我们逆行派、霸王谷、赤手教、媚惑宗这邪功异术四大魔门别传,又再聚首一堂。废话少说,人是我的,至于那枚“邪帝舍利”你们喜欢争个焦头烂额,悉从三位尊便,尤某不会干涉。”
  
  丁九重冷厉的声音从亭内传出道:“你打的确是如意算盘,先把人要去享用,待我们为争舍利拼个几败俱伤后,再来捡便宜。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?”
  
  尤鸟倦眼中闪烁着残忍凶狠的异芒,怪笑道:“丁九重你的邪帝梦定是仍未醒觉,看来还得由尤某人亲自点醒你。”
  
  先前与丁九重本是水火不兼容的周老叹插嘴道:“尤鸟倦恰好错了!丁大帝不但不是帝梦未醒,反是因太清醒而看出你居心叵测,真妹子怎么说?”
  
  金环真媚笑道:“周小弟的话姊姊当然同意哩!”
  
  忽然之间,先到的三个人突然团结一致,抗衡尤鸟倦这个最强的大魔头。
  
  尤鸟倦若无其事地道:“既然三位爱这么想,我尤某人不好勉强,勉强亦没有好的结果。就让我们把舍利砸个粉碎,人则让我先拔头筹,之后你们爱如何处置她,本人一概不闻不问。”
  
  金环真“哎哟”一声,无比妩媚地横他一眼道:“尤大哥何时学懂这么精打细算,人给你糟蹋后,我们还有油水可捞吗?”
  
  尤鸟倦仰天大笑道:“左不行,右不行,你们三个二十年来难道仍然不知长进?不明白世上有弱肉强食的道理?是否要我大开杀戒才乖乖依从本人的吩咐?”
  
  丁九重阴恻恻道:“小弟妹子,人家尤大哥要大开杀戒,你们怎么说?”
  
  周老叹倏地移到金环真旁,探手挽着她的小蛮腰,还在她脸蛋上香一口怪笑道:“妹子怎么说,哥哥我自然和你共进同退,比翼齐飞啊!”
  
  金真在他揽抱下花枝乱颤地笑道:“当然是和你同生却……不共死哩!前世!”
  
  当她说到“不共死”时,语调转促,一肘重撞在周老叹胁下去。周老叹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嘶,整个人抛飞开去,滚往一撮草丛去。旁窥的徐子陵哪想得到有此变化,一时看得目瞪口呆。
  
  同一时间破风声起,丁九重从亭内疾退后遁,而尤鸟倦则箭矢般往他追去,两个人迅速没入亭后依峭壁而生的密林去。
  
  金环真悠悠地来到俯伏不动的周老叹旁,娇叹道:“周小弟你确是没有丝毫长进,二十年这么久仍不知亲夫怎及奸夫好的道理。念在一场夫妻的情分,就多赠你一脚吧!”
  
  “砰!”周老叹应脚滚动,直至撞上徐子陵藏身的大树脚跟处,才停下来。金环真径自上山,没有回头。徐子陵瞧得头皮发麻,如此凶残狡猾、无情无义的男女,他尚是初次得见。正不知应否立即追上去干掉金环真时,忽感有异。本该死得极透的周老叹,竟从地上若无其事地弹起来怪笑道:“不长进的只会是他,这次还不中计。”言罢得意地怪笑着去了。徐子陵惊异得差点浑身麻木,深吸一口气后戴上岳山的面具,跳下树来,追着尤鸟倦和丁九重的方向攀山而去。
  
  寇仲在总管府的书斋内见宣永、任媚媚和陈家风三人,说道:“良好的开始,是未来成功的要素,故绝不能掉以轻心。每一个政权新兴之际,总有一番可喜的气象,就像一颗种子,从发芽到含苞待放和开花结果。”
  
  三个人并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,只好唯唯喏喏的侧耳恭听。
  
  寇仲露出思索的神情。三人还以为他是组织要说的话,其实他正在犹豫该不该把鲁妙子那本历史秘笈掏出来翻翻“政治兴衰得失”的一章。
  
  寇仲终决定不露出底牌,干咳一声后续凭记忆,再加灵活变通侃侃而言道:“但当支持这新政权背后的精神衰落,便会出现腐朽颓坏的情况,所以我们定须时常反省,看看自己有没有让权力腐蚀,例如任用私人,排斥异己,不肯接纳反对的声音等,”
  
  三人怎想得到寇仲有这么一番道理,大感意外。
  
  寇仲道:“我是顺口说远了,事实上我只要你们做到“贵精不贵多”这句话,不但政治架构须精简,兵员更要务精不务多,能做到此点,就是个良好的开始,也是我们少帅军得以兴起的精神。”
  
  宣永老脸一红道:“幸好少帅说清楚,否则下属还以为少帅想大振旗鼓,有多少人就招聘多少人哩!”
  
  寇仲摇头道:“我们当务之急,是鼓励生产,若人人都去打仗,谁来耕田?而我们的粮饷更不足应付庞大的开支。人民不会管你是谁,只要你能保得他们安居乐业,丰衣足食,便肯甘心为你卖命,其他什么都是多余。”
  
  任媚媚动容道:“想不到少帅有这么高瞻远瞩的治国大计,我们定会依少帅旨意办事。”
  
  寇仲微笑道:“我这些道理,读过历史的人都知得,但实行起来却并不容易,且很易受客观的形势影响。所以我须拟定大方向的策略,首先就是如何巩固根基的问题,这事可由宣总管细述。”
  
  宣永于是把商量好先取下邳和骆马湖,再以城市包围东海郡的策略说出来。任媚媚和陈家风听得精神为之一振。
  
  寇仲道:“对于军队的编制组织,你们是出色当行,但对政府架构的安排,你们心中有什么理想的人选?”
  
  三人你望我眼,均不知谁能当此重任。
  
  寇仲胸有成竹道:“那是非常繁重的一项任务,一个不好,会犯上指挥不灵、权力分配不均和冗员繁生的错失。幸好我心中已有人选,这个人叫虚行之,现到了飞马牧场去,我已派人召他回来。只要有他主持大局,我们可以无忧!”
  
  宣永三人见他对每件事都是智珠在握的样子,无不信心倍增。
  
  寇仲道:“第二个问题,是如何促进经济和贸易,纵然我们将来得到东海这海外贸易的重镇,仍需一支属于我们的,航海经验丰富的船队,才可发挥东海郡的作用。”
  
  三人瞠目以对,当然不知如何去弄这么一支船队出来。
  
  陈家风提议道:“只要我们降低河道往来的税收,或者可以鼓励多些船到我们的地盘来做生意。”
  
  寇仲竖起拇指赞道:“确是极好的提议!趁着我们兵微将寡,开支不大的时刻我们不但要降低买路钱,还要免去人民须付的各项苛捐杂税,你们彭梁会这些年来该刮下不少油水,拿出来支撑大局好了!”
  
  任媚媚俏脸微红,白他一眼道:“这个不用少帅提醒,我们也知道该怎办的。不过重建彭城经费不菲,我只怕若税收减少,我们积下来的钱财恐撑不到半年便花个精光。”
  
  寇仲笑道:“这个由我去担心,只要我把杨公宝藏起出来,一切问题将迎刃而解。至于船队方面,我心中亦有周详的计划,迟些再让你们知晓。”
  
  接着向宣永道:“你设法替我送一封信给王世充一个手下叫陈长林的人,若有此人为我们主理东海郡,必能使该郡成为最兴旺的对外贸易重镇,于我们益处之大,会是无法估计。江都若非因海外贸易而生机不断,李子通早已完蛋。”
  
  宣永点头道:“我也听过这个人,只不知原来他精于海上贸易。”
  
  寇仲道:“他的先祖历世从事海上贸易,还精于造船,这种人才,现在想找半个都困难,故此事非常重要,照我猜他该回到东都,大小姐应有方法查悉他的行踪。”
  
  宣永道:“此事包在我身上。”
  
  寇仲又问了有关窟哥败军的去向。
  
  任媚媚道:“他一直往大海方向逸去,沿途杀人抢掠,该已重返海上。”
  
  寇仲点头道:“军情第一,有洛其飞主持这方面的事,我是很放心的。”